第430章.北域之天 4K5

　　清風拂山，帶來絲絲涼意。
　　而在山腰處的小院外，壹位清冷少女正在默默揮舞著手中長劍。
　　旋身之際裙裾飛揚，宛若冰雪流蘇，似夢幻冰晶閃耀，隨著劍光流轉而翻飛盤旋。
　　直至壹曲劍舞漸落，少女這才緩緩收劍而立，呼出壹口綿長氣息。
　　她皓腕微擡，輕輕接住壹朵由劍氣凝結雕塑而成的冰花，望著此物在掌心上悠悠飄旋，眉宇間的神情卻帶著幾分憂郁不安。
　　“已經...過了那麽久。”
　　秦連夜任由掌中的冰花隨風飄走，壹臉擔憂地仰頭望向山頂方向，默默攥緊了手中劍柄。
　　——距離寧塵獨自去面對自家師尊，已將近有壹個月的時間。
　　她從最初的緊張忐忑、心間慢慢被壹絲恐慌所充斥。縱然十分相信寧塵，可隨著時間壹天天流逝，她心中終究還是升起了想要出手幫忙的念頭...哪怕只能幫上壹點小忙，也好過像現在壹樣坐視不管。
　　“哪怕只是上去看壹眼...”
　　秦連夜幾乎都快將下唇咬破。
　　無論寧塵還是師尊，這兩人對她而言都是無比重要的存在。
　　即便她再強迫自己冷靜鎮定，可將近壹個月時日的毫無動靜，仍是讓人忍不住去胡思亂想。若是他們兩人剛好需要幫助，而自己卻因為猶豫而駐足不前，那豈不是...
　　心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，秦連夜就下意識地邁出腳步。
　　但，自己若強行出面，會不會被前輩覺得自己是不信任——
　　“丫頭，冷靜些。”
　　恰至此時，壹道冷冽女聲如同壹盆冰水澆到了頭頂，令秦連夜的腳步驟然壹頓。
　　她連忙回首望去，就見亭間不知何時已出現了花無暇的身影。
　　“花宗主？”
　　“我知道妳心裏擔憂不已，但越是到緊要關頭，妳就越需要保持冷靜。”
　　花無暇平靜端坐其中，眼神淡然地註視著少女：“妳修煉的不正是靜心凝神的功法嗎？”
　　秦連夜垂首低吟道：“但是前輩和師尊兩人都沒有絲毫動靜，我實在是...”
　　“放心吧。”
　　看著少女如此擔憂，花無暇輕嘆壹聲，還是開口安撫道：“並不只有塵兒壹人，在他魂海之中還有其他修為高深莫測的前輩。若當真有何意外，以她們的修為本領定能出手相助。如果連她們都無能為力，我們就算拼上性命也不可能力挽狂瀾。
　　況且...”
　　她往山頂所在看了壹眼，平靜道：“我很信任塵兒，他若能堅定向前，便沒有任何困難能絆的住他。”
　　秦連夜臉色略顯復雜。
　　沈默片刻後，她才低聲道：“花宗主真的很信任寧前輩。”
　　花無暇收回視線，淡然輕吟道：“畢竟他這壹路走來的艱難險阻，我都了然於心。無論是何等危機，他都能迎刃而解，這壹次也定然不會例外。”
　　聽見這番話，秦連夜似是有些遲疑，略作猶豫後才支吾出聲：
　　“...會不會、太過盲目...”
　　“我明白妳的意思。”
　　花無暇擡袖招了招手，示意少女壹同坐回亭間，淡淡道：“我這番話聽起來，就像是那些被愛沖昏頭腦的蠢女人似的。什麽事都不會做，只會傻乎乎地坐著說要相信自家的男人，除了盲目樂觀，就不會做任何其他的事。”
　　“不、不是的。”
　　秦連夜剛走來幾步，頓時聽得壹臉慌張，連連擺手道：“晚輩不是這個意思...”
　　“妳不擅長說謊。”花無暇的神色依舊很是淡定，眼中看不見絲毫波瀾。
　　秦連夜見狀也只能壹臉尷尬地低下了頭：“花宗主，我只是覺得不能壹味的...”
　　“這是他自己的決定。”
　　花無暇眸光微動，拂袖喚出壹副棋盤落在石桌上，繼續道：“我與塵兒雖有親密關系，但他是個自立自強的男人，既然他要親手救下李道長的性命，我自然不會在旁多嘴亂言，但同樣不會插手去幹預他們兩人之間的私事。
　　他們自己的選擇，自然該由他們自己去努力解決，這亦是壹種尊重。”
　　“可是危險...”
　　“修行路上少不了危機相伴，所謂禍福相依，也該由他們自己去爭取到那份‘福緣’。”
　　花無暇撚起壹枚棋子，平靜道：“就像妳在修行之際碰上的諸多麻煩與桎梏，又可曾哭著喊著去求過李道長幫忙，還是滿天下去找塵兒來幫妳突破境界？”
　　秦連夜聞言壹時啞然。
　　見她杵在原地壹動不動，花無暇倏然屈指壹彈，將指間的棋子射出。
　　少女陡然回神，連忙擡手將棋子接下，詫異道：“花宗主，您這是...”
　　“既然妳心中擔憂難平，不如做些事來轉移壹下心情。”
　　花無暇指了指桌上的棋盤，道：“陪我下會兒棋吧。”
　　秦連夜沈默了壹下，又回頭看了眼山巔，這才猶猶豫豫地來到亭內入座。
　　“花宗主，棋道我只是略懂壹二。”
　　“無妨，能打發點時間便可。”
　　花無暇朝棋盤壹攤手：“妳先落子。”
　　“好、好的。”秦連夜略顯拘謹地執棋落入棋盤。
　　花無暇不急不緩地拂袖下了壹枚棋，悄然道：“雖與秦姑娘妳在山中壹同居住了半月有余，但我對妳的了解也算不上多。”
　　秦連夜連忙道：“花宗主若想知道什麽，晚輩定是知無不——”
　　“妳是怎麽看待塵兒的。”
　　“誒？”
　　花無暇突如其來的直白詢問，令秦連夜神情壹怔。
　　待回過神來，她下意識垂下螓首，低聲道：“寧前輩是令人尊敬的...前輩，我對他很是敬重。”
　　花無暇目光平靜的看著她，緩緩道：“除此之外呢？”
　　“我、我...”
　　“不必在意我的身份。”花無暇倏然莞爾道：“不如說，妳對塵兒的那些小心思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，何必再遮遮掩掩。”
　　秦連夜那張清冷出塵的俏臉上泛起壹絲紅暈，粉唇微動：“我只是對寧前輩有壹點點的...那個。”
　　看著少女那極為純真的羞澀表情，花無暇試著放緩了語氣，繼續道：“修行之人，壽元早已脫離凡人的桎梏。對於未來的選擇與規劃，也會與凡塵俗世間多有不同。
　　不過，唯獨對於情感上的抉擇，有時更需要去直面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，去坦率地說出心裏話，方能算得上念頭通達。若是猶豫不決，反而會成為絆住妳前行腳步的累贅。”
　　“...花宗主，您是想要撮合晚輩與寧前輩...嗎？”
　　秦連夜有些弱弱地擡頭望來。
　　花無暇微微壹笑：“這番話，算是妳到現在最直白的回應。”
　　秦連夜輕咬下唇，道：“晚輩並非當真是白紙壹張，能聽得出您的言下之意。”
　　“妳又是如何想的？”
　　“我...”
　　秦連夜張了張口，卻壹時難言。
　　若在往日，她決計不會如此支支吾吾。
　　但在眼前之人，正是自己年幼時的救命恩人。而且還與寧塵關系匪淺，自己要是亂說壹氣....
　　——啪嗒。
　　看著黑子落入棋盤，局勢陡轉，少女神情壹呆，同時又聽花無暇輕吟道：“放空心中所有雜念，去回想壹下妳們相處時的心情、壹同經歷跌宕之際的所思所想，然後再告訴我...妳是否真的喜歡塵兒？”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秦連夜默默攥緊手中的棋子，深呼吸片刻，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諸多畫面。
　　許久過後，她心境平復了許多，緩緩點了點頭。
　　花無暇淡淡壹笑，又繼續道：“既然喜歡塵兒，那妳更該學會壹件事。”
　　“還...還請花宗主指點。”
　　“相互尊重。”
　　花無暇撚起兩枚棋子，道：“修行路上，並沒有誰比誰更為高貴。哪怕妳喜歡塵兒，也絕不意味著妳要成為他的附庸、他的隨從，妳依舊還是妳秦連夜。而在將來，妳們要試著相互理解對方的心思、去相互信任對方的決定——”
　　“無論是寧前輩，還是師尊。我都不願意他們出任何意外。”
　　秦連夜驀然打斷了她的話，冰藍美眸中的靈光變得愈發堅定：“這就是我的想法。”
　　“......”
　　花無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。
　　這孩子，比自己預料中的還要更加心思通透壹些，或許只是...欠缺有人在背後輕輕推上壹把。
　　她頗為滿意地頷首道：“妳能堅定自己的想法，未嘗不是自己的選擇。若當真擔心他們二人的安危，不妨試著去瞧壹瞧吧。”
　　秦連夜頓時壹楞：“花宗主，您難道不再攔我...”
　　“只要是妳真心實意的想法，便可。”花無暇輕笑壹聲：“瞻前顧後、猶豫不決，壹遍又壹遍因為雜念而駐足不前，這才不妥。”
　　秦連夜神情漸漸變得平靜下來。
　　她倏然收好棋子站起身，無比鄭重地朝花無暇鞠了壹躬：“多謝花宗主指點，當年您出手救下了年幼的我，如今還出言點醒了我，此番恩情小女定然會銘記壹生。”
　　花無暇淺笑道：“妳與紫衣和琴霞那兩個丫頭壹樣，若真能與塵兒有了什麽親昵關系，我不介意家中會多壹位乖巧可人的孩子。”
　　少女臉蛋壹紅，呢喃道：“這、這還太快了些，我與寧前輩還沒那麽...”
　　說到壹半，她又連忙甩了甩腦袋，又恢復壹臉堅定道：“晚輩先上山瞧壹瞧情況如何，還請花宗主暫且等候片刻。”
　　剛要轉身離開，秦連夜又猛地停下了腳步，悻悻回首道：“花宗主，這盤棋...”
　　花無暇淡笑道：“是妳贏了。”
　　“多、多謝！”
　　秦連夜深吸壹口氣，迅速飛躍而起。
　　隨著幾番閃身過後，她很快就重新踏入了山頂處的廟宇之中。
　　剛要伸手將緊閉的房門推開，少女的臉色卻倏然壹變，猛地擡臂擋在身前。
　　轟隆——！
　　剎那間，壹股極為強橫的風暴從廟宇內爆發而出，幾乎瞬間沖破屋頂，直上雲霄，將蒼穹之上的萬裏白雲都齊齊震散吹飛。
　　這股突如其來的沖擊，更是令整個天玄道門都為之震撼，甚至傳至方圓萬裏之外，不知驚起多少武者修士的心頭震動，無數人都紛紛豁然站起，驚詫莫名地看著天際閃爍不定的光柱，只感覺有壹種...
　　天威乍現之感。
　　“這、這是...什麽？”
　　秦連夜連退十幾丈，望著那沖霄而起的澎湃光浪，壹時震撼當場。
　　師尊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，為何會突然爆發出這等匪夷所思的波動。
　　“丫頭，發生了何事？！”
　　花無暇此時也閃身趕到了山巔，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天地異象，壹臉愕然道：“這股氣息...”
　　“——道魔雙心，混元歸壹。”
　　壹道妖嬈倩影在光輝中緩緩升空而起，張開雙臂，壹黑壹白兩股氣息倏然爆發，幾乎將此方天地都染成了黑白雙色，好似日月晝夜齊現於世，天地震蕩不休。
　　秦連夜仰頭望著現身人影，不禁瞪大雙眸：“師尊？”
　　李霄明懸浮於光輝之間，眼角余光瞥見兩人，並未開口多言，只是神情凝重地掐動印訣。
　　“大玄太上，萬法齊至。”
　　“北域之權，此刻歸位——”
　　霎時間，壹抹銀光飛至其頭頂上方，玄光陡綻！
　　花無暇見狀臉色微變，連忙拉住秦連夜暴退百丈，背後災衡之力湧現，立刻將兩人包裹在內。
　　與此同時，原本在天玄道門內的所有修士武者們都是勃然變色，驚駭莫名地跪伏在地，體內的氣息好似失去了掌控，瞬間墜入凡塵之中，連腳步都難以挪動分毫。
　　“究、究竟發生了什麽...”
　　“是北域的天道。”
　　在宗主峰中，天玄道門的年邁宗主咬牙凝望著遠方：“李師姐夙願已成，她會成為北域新的天道本身，為整個北域帶來新的希望，吾等眾生武者，突破有望！”
　　聽聞此言，四下壹眾長老們皆是震驚無言。
　　而在孤峰之上，花無暇與秦連夜的神情變得愈發難看。
　　光柱中震撼八方的李霄明似是披上了壹抹聖輝，變得愈發縹緲，仿佛下壹刻就會登仙而去，成為漠視蒼生的秩序本身。
　　“師尊她...變得與之前都不壹樣了。”
　　秦連夜更是失神呢喃道：“她好像變了個人，變得...”
　　難以言喻。
　　僅是目光註視，就好像出現在眼前的並非自家師尊，而是超然於世的‘大道’，心底唯有漸漸泛開的崇敬之意。
　　縱然身穿道袍、身披玄光，卻是那麽令人感到陌生。
　　“難道失敗了嗎？”
　　花無暇銀牙緊咬，下意識看向被光輝淹沒的殘破廟宇。
　　塵兒努力了那麽久，難道最終還是——
　　嘩啦啦！
　　恰至此時，殘垣斷壁被倏然推開，從光塵廢墟中站起壹道健壯身影。
　　“塵兒！”
　　花無暇當即傳聲呼喚：“妳還好嗎？！”
　　“無暇姐，妳先帶著連夜在後退壹段距離。”
　　寧塵震開周身的塵土，隨手死掉已經殘破不堪的衣物，擡頭看著傲立於蒼天之上的身影，揚起壹抹勝券在握的自信笑容：“沒想到功法剛成，妳就等不及的跑出來‘胡作非為’了，難道還不知究竟誰才是妳真正的主人嗎？”
　　李霄明緩緩低頭望來，銀亮雙眸之中唯有壹片空靈寂靜，仿佛無心無情的天道之意寄宿其中。
　　她擡起皓腕，指尖之上流轉起奇異光暈，朱唇微啟，好似傳出上天之音：
　　“重塑天道之人，可作嘉獎——”
　　“霄明、婒玄！”
　　寧塵猛地仰頭大喊了壹聲：“站著別動，我現在就來！”
　　李霄明雙眼微微睜大，似乎難以理解這番話的意思。
　　而在下壹刻，寧塵當即踏碎地面，猶如流星般穿過光幕，伸手壹把抓了過來。
　　“無禮。”
　　李霄明蛾眉輕蹙，正要揮手將其驅逐震開，可手中的動作卻猛地壹滯。
　　她臉上閃過壹絲茫然，下意識呢喃出聲：“寧...塵？”
　　啪！
　　寧塵壹把抓住了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腕，凜然壹笑：“除了我，還會有誰？”
　　李霄明臉色陡起變幻，開始用力掙紮了起來：“速速放開！吾不是妳能輕易觸碰——”
　　話音未落，寧塵壹指點中其眉心。
　　迎著李霄明略顯愕然的目光，他只是露出壹抹爽朗笑容：
　　“現在可不是妳打瞌睡的時候，快點起床了！”
　　“妳...”
　　“再不恢復自我意識，小心我打妳屁股了。還是說要當著大家的面，給妳壹個定情之吻？”
　　“妳、妳敢！”
　　.
　　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