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末長劍

孤獨麥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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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,霞滿西天。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,似乎在欣賞夕陽。其中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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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 韓陵山

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

2025-1-8 21:02

  從林慮縣向東至鄴城,路不算太遠,但不是很好走,因為要穿過丘陵山區。
  打頭陣的是義從軍。
  他們已擴充至九百人,裝備不是很好,但士氣不錯。
  或許,這些相對年輕的壯士們就是容易被鼓動起來,熱血上頭。
  有馬的義從遠遠散了出去,四處遊弋。
  無馬的義從與五百輔兵走在壹起,趕著大車,在年久失修的山間驛道上穿行著。
  有的時候,他們甚至要停下來修路——路上壹個大坑,妳若是不填平,等著被收拾吧。
  整整花了四天時間,他們才越過了連綿不絕的山嶺,抵達平原地帶。
  他們在此等了壹天,二十日清晨才再度出發,沿著滿是殘雪的驛道前往安陽——這個時候,石勒統率的三萬余步騎已在邯鄲休整了壹夜。
  邵勛已經下馬步行了,壹邊走,壹邊繪制地圖,並向隨軍的向導詢問本地的風土人情。
  褚翜跟在壹旁,默默看著。
  這個兵家子,有點不壹樣。
  他最喜歡做的事,大概就是在行軍時,不斷與士兵們交談。或許大多數都是無意義的廢話,但偶爾也會發現問題,仔細問清楚後,壹壹記錄下來,加以解決。
  除此之外,他還喜歡繪制輿圖,仿佛對朝廷下發的圖籍萬分不信任似的,壹定要親自畫,並額外在每壹份輿圖後添加無數註解,很多都是來自他與向導的交談。
  在做這些事時,他往往會喊上壹批看重的軍官,令其跟在後面,默默看著他如何做事。
  這個人——好像有點能成事的樣子啊。
  褚翜默默對比著他以前得到的有關邵勛的印象:驕橫、跋扈、善戰、好色,同時又有幾分仁愛之心,喜歡農事。
  壹路跟隨下來,他沒發現邵勛有任何跋扈的地方。
  驕橫倒是有的,用兵兇猛、大膽,言語間不把河北各路人馬放在眼裏,覺得他這支部隊,天下大可去得,即便深陷重圍之中,依然能夠大破敵軍——簡直驕橫到了極點!
  他屢次想勸諫,但都按下了,想再觀察觀察。
  善戰確實是有的。
  當王桑、劉靈之輩分兵四掠的時候,果斷抓住戰機,壹路追襲,讓他們沒有敗而復聚的可能,可謂初戰告捷。
  好色他還沒看出來,至少這個人在打仗時不近女色,軍中也沒婦人,比起很多隨軍帶著舞姬、女樂並以之為風雅之事的將領好多了。
  褚翜越看越覺得靠譜,同時心中有些小小的竊喜:魯陽侯現在還被很多士人歧視,帳中英才不多,這卻是個良機啊。
  早到早占位,晚到靠邊站。
  魯陽侯國大農之職,或許可以接受下來。
  就這樣壹邊走,壹邊繪制地圖,近兩萬大軍走走停停,於二十二日入夜時分抵達了處於“無政府狀態”的安陽縣。
  從此向北,就不再是林慮—安陽間那狹窄的小驛道了,而是寬闊的大驛道,至鄴城只有四十裏。
  而這個時候,石勒的大軍業已抵達鄴城。
  ******
  太陽高懸空中,驅散了大地上的寒意。
  石勒奇怪地看了天空壹眼,前些時日還冷得要死呢,壹股北風南下,百草盡皆摧折,大雪漫天飄飛。
  結果過了這壹陣後,天氣驟然轉暖,讓人無所適從。
  銅雀臺之內,荒草萋萋,屋垣傾頹。
  石勒在此召集了王彌、王桑、劉靈、石超四人商議。
  當初下太行的七將,鎮東將軍綦毋達被拓跋鮮卑擊敗,帶著殘兵撤了。
  嗯,鮮卑也撤了。
  劉琨那廝,若無鮮卑助戰,簡直打不了仗。
  他倒想看看,鮮卑人能幫他到幾時?
  閻羆死了。
  在趙郡攻城時中流矢而亡。數千部眾已為石勒所並,與他在廣平、趙郡強征的三萬丁壯壹起,轉運財貨、糧食、牲畜回河東。
  想到此事,石勒的目光又在王彌等四將身上轉了壹圈。
  這幾人裏,石超已有六千余眾。
  他在河北人頭熟,根基深厚,招募過程中沒用太多手段,部眾心思相對穩固,卻不太好強行吞並。
  王桑、劉靈被邵勛迎頭痛擊,壹個只剩下四千余兵,壹個五千余,且大半是新兵。
  王彌沒遭受什麽損失,眼下有萬余步騎。
  他們三個加在壹起,有兩萬多兵,也不好動粗。
  想明白之後,他果斷放棄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念想,道:“晉軍大舉北上,眾至數萬,氣勢洶洶。然我意舉兵南下,全軍圍攻,爾等意向如何?”
  石超目光看向空氣,仿佛在數裏面有多少粒塵埃壹樣。
  王彌好整以暇,沒有發話。
  劉靈老神在在,半睜半閉著眼睛。
  只有王桑說話了:“都督,我軍加起來不過六萬余眾,邵勛怕是有四五萬人,不好打啊。為今之計,不如趁著他還在安陽,咱們卷起財貨,先走為上?”
  “嘭!”石勒還沒說話,石超卻重重地拍了壹下案幾,對王桑怒目而視:“走走走,就知道走!鄴城乃王霸之基,說放棄就放棄?”
  王桑可不怕石超,見他這麽不客氣,回懟道:“平東大都督好大的威風,下山以來,妳壹矢不放,但在鄴城招兵買馬,坐視我等打生打死,妳到底安的什麽心?”
  “壹介賊寇罷了,也敢跟我叫板?”石超冷笑道:“信不信我——”
  “嘭!”重物敲擊木案的聲音響起。
  眾人尋聲望去,卻見石勒將壹方官印扔在案幾上,道:“此乃天子禦賜都督之印,可節制諸軍。”
  說完,又讓人請來壹把劍,拿在手中,寒聲道:“此乃呼延禦史送來的節鉞信物,爾等有何不滿,可敢對著此物說?”
  石勒現在是“持節”都督。
  所謂“節”,最開始是旌節,但發展到現在,“持節”只是壹種權限象征了。
  信物已不再局限於旌節,什麽都可能。
  晉國南陽王司馬模鎮關中,天子禦賜的“持節”信物就是壹把劍。
  石勒拿到的漢國信物也是劍。
  面對著這種權力象征,石超明智地閉上了嘴巴,王彌、王桑、劉靈三人面面相覷之後,也低下了頭。
  只要妳還是漢臣,只要妳還不想造反,那麽最好服從持劍之人。
  石勒手持著劉淵禦賜之劍,又問了壹遍:“我欲舉兵南下,與邵勛大戰,爾等可從命?”
  “謹遵都督之命。”幾人沈默了壹會,紛紛應道。
  “那好!”石勒板著臉,說道:“即刻整理糧草、器械、兵眾,最遲明日出發,直攻邵賊。”
  “諾。”四將盡皆散去,各自整頓部伍。
  石勒則找來了夔安、桃豹等將,令其各督部伍,準備出發,並壹壹分派了命令。
  戰爭的機器,已經完全開動了起來。
  ******
  邵勛統率的大軍在安陽休整了壹天。
  主要是給將士們恢復體力,同時也讓輔兵有時間修理車輛,確保其狀態完好。
  二十四日,諸營依次離開安陽,過洹水,壹路向北。
  當天午後,當行至韓陵山附近時,斥候、遊騎們陡然緊張了起來,因為野外出現了大量敵軍遊騎,且隨著時間的推移,其數量越來越多。
  步軍沒有停止前進,只是降低了行軍速度,維持體力。
  騎督段良帶著“命中虎賁督”的四百余騎兵出了車陣,奔入廣闊的曠野之中。
  義從督滿昱帶著兩百余騎從另壹個方向奔出,迎著敵騎而去。
  “咚咚……”鼓聲響起,行軍中的步兵收拾心情,按令行事,繼續趕路。
  不過,壹部分人卻披甲持械,坐上了偏廂車、輜重車,以防敵軍突然殺來。
  從天空俯瞰而下,蒼茫的大地之上,壹條步兵長龍沿著驛道迤邐北上。
  長龍隱隱分成三段。
  第壹段稍短,大概有四千人上下。
  第二段最長,人數接近壹萬。
  第三段與第壹段差不多,五千余眾。
  長龍兩側的田野、草地之中,無數的“黑團”在快速移動著。
  “黑團”之內,戰馬嘶鳴,呼喝之聲不斷響起。
  外圍的黑團人多勢眾,壹千、兩千、三千……
  數量快速增加著。
  他們壹部分手持鋒利的長矛、大戟,以“黑團”形態進行著兇猛的沖鋒。
  壹部分四散開來,形成壹條條遊動的“黑蛇”,在曠野中快速遊動、迂回包抄,灑落無數箭矢。
  黑團、黑蛇壹步步向車陣長龍逼近,氣勢洶洶。
  鼓聲停止了,長龍陡然壹滯。
  很快,長龍陣中旗號連連。仿佛變戲法壹般,長龍的兩條邊界開始向外圍延伸,如同壹堵堵移動的城墻。
  片刻之後,三個圓圈出現在了曠野之中,兩兩間隔百余步。
  太陽漸漸西垂,天色慢慢昏暗了下來。
  圍繞著車陣的敵騎散去了很大壹部分。
  他們的總數已經超過了壹萬,很顯然,石勒把諸將麾下的騎兵都聚攏過來了。
  壹萬騎分成三部分。
  壹部分自去找地方餵馬、吃飯、睡覺——這部分人短時間內不用參加戰鬥,他們最主要的任務是吃好睡好休息好,養精蓄銳。
  壹部分找地方隱蔽起來,隨時待命——他們暫時不用戰鬥,但需要隨時輪換出擊。
  壹部分則開始了進攻——他們的任務有些模糊,因為主將還沒徹底下定決心。
  但不管怎樣,正式的戰鬥其實已在這壹刻打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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